“乡绅对外的说辞是那些村民掏出的银钱是被用于乡绅们合伙外出做生意去了,可那些乡绅人一直在当地,一整年也不出长安地界这一亩三分地的,几时见这群人出去做生意挣银钱了?”林斐摇头说道。
“事实就在那里摆着,不是真的瞎就是装的瞎!”长安府尹接话道,他眉峰一挑,说道,“除开那等真傻的,多数村民其实都在盼着这一身狐仙金衣的骗局能持续下去。”
“再拙劣的谎话,所有人都希望它是真的之时,自然在这些希望它是真的之人眼里它就是真的了。”林斐轻笑了两声说道,“至于什么时候会变成假的,端看这一只入水的饵,什么时候再也引不来鱼罢了!”
“河就这么大,便是把河中所有鱼都引来也只有那么多而已!”长安府尹攥着手里的茶杯,继续说道,“对于那些投了钱还未拿回本钱的百姓而言,便也只能惦记着狐仙大限将至倒下时能被剥下的那身金衣了。”
“在那些钻研易经风水、神佛妖怪的神棍口中,这等‘大限将至’被称为‘天人五衰’。”林斐笑了笑,说道,“那等话本子里妖怪皆是以吃人为生的,每吃一个人便是犯下一桩孽事,待到吃的人太多,犯下的孽事攒足了一定数量之时,那妖怪的‘天人五衰’便要来了。”
“想不到连寻常的神魔妖怪话本子里的故事在林少卿这等少年神童眼中亦有不同的含义!”长安府尹说着,举杯朝林斐再次敬了敬,说道,“头一次听闻,还当真是醍醐灌顶!”
“那话本子里的妖怪只能预感到自己的‘天人五衰’将要来了,却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来,会以何种方式来。”林斐说道,“有时是被天雷劈了一记劈死的,俗称天劫;有时是遇上了更厉害的除魔卫道的道士和尚,因那话本子里道士和尚是专门捉拿妖怪的,也就等同是耗子遇上了厉害的狸奴,被狸奴杀了算作功德了;也有那描述妖怪之间风月故事的话本子里妖怪的‘天人五衰’是死于同类相争之手,亦或者女妖死于情郎之手,男怪死于女神之手的;总之,‘天人五衰’的到来于妖怪而言便意味着大限将至了,纵那死法不同,端看是风月故事话本,因果循环话本还是除魔卫道话本了,可死于‘天人五衰’却是几乎每一种话本中每个妖怪的既定结局,区别也仅仅只在那话本子的性质而已。不同的话本子中,妖怪的死法也不同,有死的悲壮的,有死的凄美的还有那死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其中鲜少有能躲过这‘天人五衰’大劫的妖怪。即便是真的躲过了,也多是破茧成蝶,鲤鱼化龙,杀出的一条血路。那妖怪由妖变为神变为仙了,其本身自是亦由耗子变成狸奴了。”
“好个‘天人五衰’!好个‘大限将至’!”长安府尹轻笑道,“难怪那水泊梁山的故事中,姓宋的头目总想着招安当狸奴呢!”
“那姓宋的头目是砍去自身臂膀,剪了自身能挠人反抗的爪,拔了自己能咬人的牙得到的当狸奴的机会。”林斐淡淡的说道,“失去所有反抗能力之后,恰似将一只羊丢入狼群,待狼饿了,自是要吃羊填饱肚子的。”
“有时狼便是不饿,只是心情不好又或者心情太好,甚至只是觉得无聊无所事事了,也会对羊下手。”长安府尹说道,“没有旁的原因,若是定要寻个能解释的理由那也只是因为这羊实在是太容易下手了而已。”
“大人说的不错!”林斐点头,说道,“如此细一想的话,那狐仙的风光金衣也是假的。虽说被供奉了四十年,可它是死的,那供奉的斋果自己只能看不能摸,一口都吃不到。那金衣披在身上虽看着好看,却也是连其中一块都不能占为己有的。”
“底下虔诚拜它的人,惦记的也是它那一身金衣。”长安府尹接着说道,面上的神情也愈发复杂了起来,“便是知晓这是个骗局,所有人不怵不慌的依仗就是白纸黑字的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那个中间担保人——金衣狐仙。即便这骗局崩塌了,还有那一身金衣可以扒。所以,若以中间人的身份来看这狐仙,可比那活物靠谱多了。它不止不收利钱,不克扣银钱还不必担心它会跑,因为它是死的,没有长腿。也不必担心它赖账,因为它是死的,所以扒金衣时根本不会还手!所以虽说这一身金衣于所有入局者而言连塞牙缝都不够。可若是自己跑的足够快,在狐仙倒下的那一刻扒下的金衣足够多,搞不好不止能回本,还能赚上一笔。真是好本事!”
看长安府尹抚掌冷笑着“好本事!”,林斐开口了:“所以,这就是那等善人乡绅的高明之处了!世人皆知金子值钱,他便把一堆能换银钱的金子摆在那里做担保!”
就似那船看着要翻了,可所有人依旧不怵,是因为知晓这船里还摆了几条小船,即便大船翻了,只要自己跑的够快,爬上了那小船,依旧能稳赚不赔。
“如此看来,姓童的这手腕,于这些身处其中的村民而言,能不能算是阳谋?”长安府尹想了想,收起了同林斐一唱一和时那一番阴阳怪气的语气,正色道,“村民的那点心思,是贪小便宜也好,还是相信乡绅有大本事挣钱,自己为乡绅打工久了,也想让乡绅为自己打一回工,赚一次分红的小聪明心思也罢,局中所有人,每行一步的心思在他眼里都是一眼望穿的……诶,不对!”话至这里,不等林斐答话,他便自己摇了摇头,说道,“姓童的这阳谋只能算是谋划了一半,半个阳谋可称不上阳谋,也只能算是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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