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了以后,我一边刷碗一边掉泪,觉得特别对不起我爸,辜负他的一片苦心。本来到嘴边的话就这样不忍心说出来,不忍心说出来让我爸伤心难过。本来我爸就够苦的了,这样更会让他痛上加痛。没钱真难受,没钱感觉走不动路,没钱感觉在这世上都活不成了,连活的勇气都没了。钱算他妈什么东西,它是最无情最冷漠最冷血的,它支配控制着一切,掌控人的生死,人的一生,人的幸福与否。
明明钱是人的奴隶,最后人们却活成钱的奴隶,真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无动于衷。也许这就是来自最底层人们的真实写照。
我刷完碗,去我爸屋子里,见我爸躺在床上抽卷烟看着天花板。我爸问我是不是有事,我站在门口,就像犯错的孩子等着家长批评教育。我爸见我不说话,就问是不是学校又让交钱了。我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在门口站着,我希望爸爸狠狠骂我一顿狠狠打我一顿。这要是换成以前,我爸早打我了,半天踹不出一个屁,他的耐心早没了。爸爸见我不说话,也没再问下去,过了几秒说,你先给学校的老师说说,再晚一段时间交钱,这段时间家里确实没钱。
我不得不说实话,我说,爸,自行车被偷了,我找了没找到。我爸好像没反应过来说,新买给你的那辆自行车。我小声说是。爸爸说怪不得你中午没回家吃饭,刚才你怎么回来的,我说同学正好顺路就把我捎回来了。我爸没说话,过了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鼻子里冒出白烟,那些白烟袅袅婷婷,把父亲包裹的严严实实,我看不到父亲脸上的神情,生气,愤怒,无奈。我自己猜想肯定是有无奈的,还有恨铁不成钢。我不知道爸爸有没有欲哭无泪,但我想父亲的心情应该是极其复杂的,这些心情揉搓在一起,成了一颗黑色中药药丸,爸爸一个人吞了下去,一口水也没喝,极其的苦,全苦在心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爸爸一句也没说。我和爸爸好像谁都没有呼吸,屋子静谧的有一种缺陷,一种病态美。我只能这样形容安静,这已经是我的文字极限。我想这个时候,任何字眼任何语言都无法深刻表达父亲的心情。所以,我是极其怕静的,尤其是那种静的恐怖,我觉得就像死去一样,不对,半死不活比死更难受人。
爸爸抽完一根卷烟,又卷一根烟,我听见他擦火柴的声音,我低着头,只敢低着头,也只能低着头,我无颜面对父亲的厚爱。我心里也很难过,事情就到这样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后悔死了,后悔自己不该吵着闹着让父亲给我买一辆女士自行车。爸爸连续吐了几口烟,好像抽烟抽的有力气说话,才说,那你就骑那辆老自行车吧,新自行车是没钱买了。爸爸的话落地了,落到空气里,空气又把爸爸的话落到我耳朵里,更重要的是爸爸的话轻飘飘的落到我心里,就像一朵熟了的蒲公英被风轻轻一吹,无数根白色羽毛的蒲公英全飞了起来,飞到天涯海角,能飞多远就飞多远,恰好有一根白色羽毛飞到我心里,慢慢降落,降落到我心里的土壤,再也拔不出来。那里就成了那根白色羽毛的栖息地,就成它的家了,成了它安身立命的地方。
父亲见我站在原地不动,问我是不是还有事。我说爸,学校早就不让自行车回家吃饭睡觉了,我是偷着骑自行车回家的,自行车偷偷藏在废墟里,等我回家骑自行车的时候就没了。我爸不说话,我已经丢了一辆新自行车,不能再丢一辆老自行车,那样家里一辆自行车都没了。对于当时来说,一辆买老自行车的钱都没了。爸爸说,那你该住校就住校吧,这样来回跑也不是办法,耽误你学习,也分散你的学习注意力。
我没有接爸爸的话,爸爸问我住宿费多少,我说我也不知道,只听同学说一年二百块钱。爸爸说,你先把住校的名字报上,我想办法弄钱,最多三天。你就给老师说三天以后就把住宿费交上去。爸爸没再说别的。
爸爸见我站在门口不动就说,回你屋去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爸爸,我觉得这个时候不仅我爸需要安慰,我也需要安慰,我们同病相怜。想来想去,我只好说,爸,你少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我爸淡淡说了一句知道。我就离开爸爸的房间,脚步轻轻的,生怕惊动父亲,也害怕吓到父亲。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惊弓之鸟,弹尽粮绝。可是我始终相信这一天会过去的,那些大人物不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吗,还会有希望的,我心里默默想到。
日子苦吗,虽然吃的不好住的不好,但我并没有觉得日子苦,只是苦就苦在妈妈不告而别。如果我知道我妈要离开,我一定会好好劝她,多给她说说我爸爸的不同意,让她多理解我爸。我突然间没有那么支持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不希望他们离婚,我希望妈妈能陪爸爸度过这个难过。我知道如果妈妈不陪爸爸度过这个难关,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陪我爸度过难关。这个时候他身边最需要人的安慰支持,最需要精神支柱。我突然间理解我爸不不容易,也理解妈妈为什么不告而别。生活不易啊,太不容易了。人穷太难受了,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一分钱能让人死,一分钱也能让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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