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凯把我送到村口时,我们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告别。林凯肩上依旧扛着我的行李,手里拎着我的一个包袱。我从林凯手里接过来说了句给我吧。我艰难地沉重地笨拙地背起所有的东西,单薄的肩膀扛起林凯帮我扛过一路的行李,我顿时觉得像重担压过来,差点没站稳。林凯见我力气不够,又从我肩上拿走那个行李,拿走我手里刚接过的包袱。他说我送你到你家胡同或者离你家不远的地方。林凯的语气不像建议,倒像命令。不得不说,如果没有林凯的帮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一次性把所有的东西带家。
林凯把东西放到我家胡同口,欲言又止。我不知道是否应该邀请林凯到我家做客,可是一想到我家凌乱不堪,我就没有说出口。林凯说你一点一点的往家送,我在这儿给你守着。我点了点头,剩下那个行李,其他全部都拿回了家。我一点也不担心林凯会丢下我的东西离去,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去把东西全部拿回家,林凯是不会离开半步。可是我还是放下东西立刻跑出家门,跑向林凯,冲向胡同口,好像冲锋陷阵的战士,这让我有一种悲壮感。
林凯见我朝着他跑时,脸上都是笑,深深的笑,满满的笑,暖暖的笑,就连他的酒窝也看上去像是装满春天。我跑到林凯面前,林凯说你跑什么,我会一直等你来。那时,我还不懂这句话的份量,更不知道等这个词隐含多少含义,等这个词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又多么令人焦急心酸。我被林凯说的不好意思说,是不是让你久等了。林凯说没有,林凯说的时候抓了抓头发,像是整理发型,不过我知道这是林凯紧张的表现,就像我要说谎的时候就会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猫腻。
我往肩上扛起行李就对林凯说等我回来,说完就跑了,往家匆匆忙忙的跑,好像不跑快点林凯就会趁我不在离开。我把行李放到屋檐下,又兴冲冲的跑出去,像是迎接一个重要的人。我一口气跑到林凯面前,林凯说跑什么跑,我不着急。我双手交叉,往前撑,又往后撑,总觉得双手放哪儿都不合适。我鼓足勇气说我送你。林凯笑了说不用,我又不是路痴,也不会迷路。我想找理由却没有找到一个理由,只对林凯轻轻一笑,林凯也没有再说别的,好像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朝着村口走去,好像从未见面的两个人,拘束的说不出一句话。走到村口,林凯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可是,我的脚步一点也不听话,还是忍不住跟着林凯的脚步走,林凯停我就停,林凯走我就走。林凯被我的行为逗笑了,问你打算要把我原路送回去。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反正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色棉布鞋,看着林凯的白色运动鞋,看着我们两个共同要走的路。我突然问林凯是不是喜欢白色,林凯点了点头,转而问我是不是也喜欢白色。我说我喜欢黑色。林凯急忙问不喜欢白色吗。我说也喜欢白色,只是白色不耐脏,没有黑色那么受污染。说完,我冲林凯轻轻一笑。林凯说白色哪儿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不仅容易变黑还容易变黄,不过你要是穿白色的鞋有个小秘诀,就是刷完鞋用卫生纸包起来,鞋就能恢复原来的白色。我看着林凯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问真的,林凯说真的,百试百灵。
我和林凯又陷入沉默,仿佛沉默才是我们最想说的话。路旁零零散散堆满泛白的盖屋子的石盖板,那个年代随处可见,有些石板宽度只能放下一只脚,像是一条直直的钢丝线。我身轻如燕地蹦了上去,展开双手保持平衡,左右脚来回交替向前走。我走在上面,林凯走在我旁边。林凯说我走不了几步远就会掉下去,我偏不信,非要走给他看看。还没走几步,我就差点歪倒,还好林凯走在我身旁伸手扶助我。
这下更没话了,酝酿在嘴边的话一个字都没了。林凯说你回去吧,别送了。我低头见林凯的白色运动鞋不动了,我也停了下来。过了几秒,我看见那双白色运动鞋像是画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顺时针转了九十度角,像圆规画了一个四分之一圆,好像时钟九点整。当我意识到那双白色运动鞋已经脱离我的视线,已经离我越来越远,我才敢抬头,我的眼睛模糊,被热泪模糊,林凯的背影在我眼里变成好多好多的星星,一闪一闪,一明一暗。
我朝林凯大喊,林凯。林凯转回身倒着往后退,像是满脸笑容。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是否挂着笑容,不确定他是否看见我眼含热泪。林凯伸出右手朝我挥手示意让我回去。他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大喊回去吧,李丹宁。我也伸出越过头顶的右手朝他挥手示意再见。林凯喊道李丹宁,忘了给你说一句,提前祝你过年快乐。我的手从伸出去就一直没放下,边挥手边喊,过年快乐。我们这句过年快乐好像迟来的祝福,好像憋在我们心里好久好久才说出来,好像我们不得不一吐为快。
我见林凯转回身跑了,一路向前跑,和傍晚的风一起奔跑,他的头发,神经,思想也跟着一起奔跑。我忽然又想起一句,不由大喊,林凯,有时间找我玩。我不知道林凯有没有听到我的呼喊,只见他高大的身躯模糊不清,比平常小了一大半。风从我耳旁跑过去,我想从我耳旁跑过的风一定也会跑到林凯的耳旁,林凯一定会听到我喊的话,就算他听不到,他也会知道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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